第二十七章 我命独悬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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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仙魔宫里数之不尽的宫室,似都在这一言之下,散发浓重的死意。

    殿中烛台皆垂泪,漫长的时间,好像已经走到终点。

    “见外府知内楼,能以真理述之,可见荡魔天君是真看懂了!”

    田安平完全能够感受到命运的莫测,但他的声音里还是带着赞叹:“仙魔宫本有大阵,甚至有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封镇。但我想那些对你来说毫无意义。所以我都主动裁撤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荡魔天君棋艺如何?可知天衍局么?”

    “当年在齐国,你我没有机会坐下来落子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我临摹先贤古章,布了一局小天衍——异界他乡遇故识,还请不吝赐教。”

    宫室之外又有宫室,长廊尽头再接长廊。

    整个世界都是机括声响。

    一根根竖垂的线条,如垂帘般卷。

    整座仙魔宫,果然都被田安平炼成了“外府”。

    其人擅长解析规则,利用规则,洞察世界本质。

    甚至是以传说中的天衍局为基础,在人身宇宙,开拓这无垠迷宫。

    所谓飞仙岭上天魔齐聚、浩荡魔军聚集,不过是第一道关卡。

    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!

    但……

    姜望抬起眼睛:“你也配考验我么,田安平?”

    他抬眼的时候,视线暴射而出,竟然体现为白虹贯日般的实质,仿佛千万年不灭的闪电,在仙魔宫内骤折骤转……一念已经无穷。

    这些宫室的确千篇一律,没有任何明显的线索。总要懂些六爻,通些易数,才会给你谜题。

    总要熬疼一双眼睛,熬白几根头发,才会零星出现答案。

    它的格局也的确有万古第一棋局“天衍局”的意蕴,环环相扣,算穷难尽。

    其以一人之力,复刻当年阴阳真圣与名家真圣的万古棋局,言则称“小”,却合外府,于这人身宇宙,别有新天。

    即便是陈算那等“必得天机一线”的天纵之才,或照无颜那等学识渊博的杂学大家,或季貍那般擅于算学的书院骄子,也怎么都要在这里苦耗年月,累时而进。

    姜望却来书写最简单的答案。

    天衍局的终局是什么?

    “公孙息算穷而终”!

    天衍局是无穷之局,执棋者却有极限。

    邹晦明也并没有推完这一局,但他算胜公孙息。

    今天姜望不准备同田安平较量什么算力,他只以无穷无尽的目光,填满仙魔宫里的每一间宫室。

    将棋盘上的每一个棋格都占据,直到田安平画不出新的棋格。

    非超脱何以言无穷?

    仗着不朽魔功才能体现登圣力量的田安平,又算什么真圣?

    这似乎无垠的宫室,姜望一目即天涯。

    抬眼的时候,就看了尽头。

    嘀~嗒,嘀~嗒!

    房间里有滴漏的声音。

    这声音像是千万年来不曾停歇的滴水落石,于并不宽阔的房间里寂寞回响。

    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有一种令人发疯的枯燥感,点点滴滴敲在人心,誓要敲碎人心。

    这是一间……灵堂。

    房间正中有一口黑色的棺材,抵墙的位置供着灵位和香炉。

    滴漏不知藏在哪支白幡后嘀响。

    时间就这样冷酷地切割着旅人。

    身着冕服的田安平背门而立,站在那口黑色的棺材前,低头不知在看什么。

    而他的声音低沉,像是先落到了棺材里,再折返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因鲍易而入狱,但明白离开齐国之后,李龙川才会成为我的死因。”

    “我早知会有这一天。一旦局势不利,我就会被推出来,当做吸引你视线的武器。所以我才想办法脱离神霄战场,尽量避免与你相争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没有想到,这一天来得这样快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甚至直接杀进了魔界里。”

    他轻轻地叹息:“虎伯卿和帝魔君联手,都不能阻挡你的脚步么?”

    残衫独剑的姜望,便于此刻踏进灵堂。

    轰!轰!轰!轰!

    顷刻天摇地动,一时彗尾横空。

    本来逼仄的灵堂,刹那间变得广阔。

    灵堂里的一切布设,似乎挪移到了虚空,茫茫宇宙为背景。

    而虚空四角,各有天星。

    星辰璀璨,光照此间!

    此内楼也,立在田安平的外府之中。

    古老星穹已被隔绝,诸天所有修行者,都难以呼应星光圣楼。

    即便是姜望这般述道诸天的存在,仍能竖起星楼如人间北斗,也无法取回古老星穹里的那一份星辰力量。

    而田安平不同。

    从一开始他就立的是“内楼”。

    他的星楼立在他的人身宇宙。

    能够呼应古老星穹自然很好,在古老星穹被隔绝的当下,他仍能展现最巅峰的星楼力量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真能说上一声……“独我伫星楼!”

    “外府内楼,今见全!”姜望完全不在意那天摇地动的变化,抬脚迈过灵堂的门槛,从容得像是来敬香的人:“但只有如此吗?”

    田安平一展大袖,于棺前转身。

    这座格局简单的灵堂,霎时竟巍峨如大国朝殿!

    无形而有质的力量,铺天盖地的压下,那是无处不在的威严。

    九大仙宫有内横天地者,其曰霸府!

    论及古往今来对于内府的开发,无有胜于此宗。

    可他面对的是《仙道九章》之再传,云顶仙宫之总掌,群仙之主,万仙之仙!

    姜望甚至都不抬剑,只是大步而前,一时眸放金光,身放金光。

    全身数百万毛孔,顷刻都是仙窟,都住仙人。

    万仙所朝,仙道至尊。

    所谓威严,拂如尘埃。

    所谓霸府,难容此尊。

    所谓仙宫——

    姜望抬起手来,即有一座巍峨霸气的仙宫,滴溜溜转在手心。纵雷煞滚滚,旌旗猎猎,终不得出。其名霸府,能容天下,却受囚在掌中!

    “洪君琰也好,贞侯也罢,都不会如你这般,轻易失仙宫。”

    姜望哂笑一声:“你真的懂仙术吗?”

    黑棺之前,田安平冠冕沉晦,看不清表情。

    “在当世仙帝面前卖弄仙术,是我之过也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手来,奉上一仙章:“今为你补全此章,成就仙帝总掌,助你再上一层楼……能偿命吗?”

    姜望只是摇头:“你自诩‘求知者’,应然无法自欺。你当明白,今天没有任何事、任何力量,能够挽救你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田安平抬望穹顶,略有惘声:“再给我一点时间,好么?”

    虚空最高处,有一颗红色的星辰,骤然亮起,像一只血色的刚刚睁开的眼睛,正以无与伦比的凶厉,冷漠地俯瞰这灵堂。

    而后鬼哭神嚎。

    又有一道长长的彗尾,如扫帚般扫过虚空——以性命为尘埃,福运为蛛网,一遍遍地扫过!

    他亦签星契!

    除了左辅右弼两颗隐星之外,还有【荧惑】和【彗尾】。

    他的四座星楼,正是如此竖立。

    其外楼四字,曰“辅、弼、凶、灾”!

    诸天联军有隔绝远古星穹之手笔,向来藏星于内的田安平,也早做准备,割星于此。

    他是当下唯一还能引动星契的星占者!

    “我是真的愿意助姜述为六合天子,可惜我高估了他的器量。”

    他在黑棺前喃语:“他不再有驾驭我这柄凶刀的自信,才会为一个先犯错的鲍易,将我置于死地。”

    “魔界给了我另一扇观世的窗,却也改变了我的研究方向。”

    “真理无情,从不对迷途者怜悯。”

    他的身后飞起黑虹!

    作为当代仙魔君,在自己的人身宇宙,重构外府内楼,摇动藏于此身的星契星辰。

    姜望走到这里来,的确面对的是最强的他。

    而后剑出也。

    姜望一言不发地出剑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万仙共朝,无尽仙光加身,他仿佛披上了一件仙冕,戴上了仙冠。如同仙帝行走在茫茫虚空。

    可他的剑却撼动天道!

    此乃田安平之人身宇宙,关乎天道,却不得不分出权柄。

    长相思的剑光行走在此间,仿佛开天辟地以来,必然会出现的一道裂痕。

    人情有失,必裂其心。天理有失,必裂其道。

    此为天理人情,绝世之剑。糅合天道与人道,是争世而绝命的剑光。

    当它横过,坠落星辰。

    姜望一路往前走,星光一路在他身后飘落。

    荧惑乱世?

    彗尾灾临?

    通通“天不许”!

    无须辅弼,当者即坠。

    姜望提着长剑,只是一剑,一步,就走到了田安平面前。

    在他身后是正在垮塌的虚空宇宙,已经陨落的璀璨星辰。

    在他身前,只有一袭冠冕,一座黑棺。

    仙帝对魔君。

    “你高看了自己,又小觑了他。”

    姜望平静地道:“齐天子连我都可以放手,你又算什么凶刀?”

    “他要你死,不是因为你凶,而是因为你背弃了齐国。你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国家。”

    田安平垂眸静立:“那么你呢?”

    “在东海我警告过你吧?”

    姜望看着田安平的眼睛,把剑抵在他的心口,慢慢地推进去:“我要你死,只因为李龙川。”

    周五见~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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